难忘缅甸吉仁族医生与我家的深厚情谊

张新民

    我在“我的缅甸情结”一文中写过，“在摩谷，我与缅甸友人有很多来往和接触，结下深厚的情谊，留下至今难忘的回忆。” 其中最难忘的缅甸友人是吉仁族医生及他一家人。

    在日军侵占缅甸期间，由于家庭经济困难，我哥哥15岁就不得不去打工谋生，先在一家饭店当工人，也就学会了厨师技艺。后来经友人介绍，到一位缅甸医生家里做工，主要是给医生一家人做饭。

    这医生是摩谷公立医院唯一的一位医生，是吉仁族，到过英国留学学医。

他的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对待病人和睦可亲，治病救人非常认真负责。人们都叫他吉仁医生，反而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是从瑞保调来摩谷的，所以也有人叫他瑞保医生。

    他住在摩谷医院旁边的一座木平房，是政府提供的。地方宽敞，光线充足。家里有美丽的妻子和两个与我同龄的儿女。我哥哥到他家做工，他是主人，哥哥是仆人，但他平等待人，态度亲切和蔼，从不指责或训斥哥哥。

    他“爱屋及乌”，不但善待哥哥，还关心和照顾我家中的其他人。日军侵占缅甸期间，父亲一人跟随侨党组织步行撤退回云南，摩谷的侨校停办，我因而失学在家。哥哥吃住在医生家，吉仁医生却让我也可住那里，让我同他的儿子和女儿一起到缅甸学校上学。他的妻子像照顾她的子女一样照顾我。他们吃什么，我就有什么吃。给儿子女儿买新书包和文具用品，也同样买给我一份。上学前，她常常跪在木楼板上，就像对待她的儿女一样帮我整理衣服穿着。总之，对我和两个儿女，都是一视同仁。

    吉仁医生对我妈妈也很关心。他喜欢打猎，经常到深山里打到各种野味带回来，有猴子、野鹿和各种蛇。他会不时叫哥哥带点野味回家给妈妈吃。

    有一次妈妈到医生家来找哥哥。刚好吉仁医生前一天打到一只猴子，他就立即 叫哥哥到厨房切点猴子肉给妈妈带回家，而且交代要切好的肉。

    吉仁医生更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有一年，哥哥患了重病，是肠炎病，长期低烧不退，瘦得皮包骨，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因家庭十分穷困，根本没钱治疗这样的重病。幸好得到仁慈的吉仁医生的大力救治，而且不收任何费用。经过几个月的精心治疗，才转危为安，把哥哥从死亡的边缘抢救过来，恢复了健康。哥哥一辈子不忘他的救命之恩。

    我二妹张惠群在路上给疯狗咬伤，那条疯狗一路上咬了好多人。有一老华侨被这条疯狗咬后，没得到及时救治而亡故。我妹妹幸好得到吉仁医生全力救治，他亲自从摩谷到曼德勒购回狂犬疫苗给我妹妹和其他被疯狗咬的病人注射，才脱离危险，恢复健康。

    跟缅族人不一样，作为吉仁人，他什么野生动物都敢吃，除了猴子、老虎、蛇、野鹿、黄猄、穿山甲外，连蝙蝠也捕来做成美味佳肴。在医院的大厅，有好多蝙蝠栖息。在漆黑的夜晚，我常跟着医生去捕捉蝙蝠。我们带着二战期间捡到的美军降落伞，用长竹竿撑起来，堵住医院大厅的拱形大门，然后用电筒一照，满厅的蝙蝠被惊得飞来飞去，很容易捕捉到。蝙蝠肉做成的肉饼，比猪肉饼还有味道，真好吃。有一次，我提着的竹竿不小心碰触到他的眼睛，我见他痛得用手搓揉眼睛，但他一点也不指责我，可见他心地多么善良，多么宽容。

    我是个好动好玩的小孩。日本投降后，缅甸人从摩谷湖打捞到日军从摩谷撤退前抛弃到湖里各种弹药，有很多步枪子弹和机关枪子弹。缅甸朋友给了我不少子弹带会去，我同吉仁医生的儿子一起玩。玩法是轻轻把子弹头敲开，取出里面的火药条，在地板上或楼板上排成五星形、四边形等图案，然后用火柴点着，地板上就留下图案痕迹。我们觉得很好玩，却不懂得那是很危险的。我们又怕给大人发现，就把剩余的火药条平铺在自己床上竹席下面。后来，这事给吉仁医生发现了，他觉得这是危险而严重的事，一定要好好教育儿子和我。除了言教以外，他还叫儿子和我脱裤弯腰，用薄竹鞭抽打我们两人的光屁股各十下。是他让太太把竹鞭削得薄薄的，被鞭打得有点剌痛，但不会伤筋动骨，目的是教育子女，可见他用心良苦。本来是我好玩惹起的，他却同样抽打儿子，毫不偏袒，可见他多么公正无私。

    哥哥和我跟吉仁医生一家人相处了几年，后来他离开摩谷会瑞保去了，从此我们失去联系。50多年后我从广州第一次会到摩谷探亲访友，想法打听吉仁医生的下落，但没人能告诉我，只有一缅甸朋友对我说，他的美丽的妻子早已去世，我听后只有黯然泪下。

    我们一家永远不会忘记吉仁医生一家人，我们永远会怀念他们。这就是我的缅甸情结，也是中缅人民之间的深厚情谊的象征。

2013年2月21日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