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下地

段春青

    我坐在海边，就坐在细沙作底的游乐场那里，我抬头看天。看远处叶一阵落一阵停。

    这个时候，我希望自己是沙，刚下过雨淋湿的沙，捏一把在手是捏得起来的，等一风干，就纷纷滑落，怎么也留不住。

    然而我更希望能扭转自己的时钟，一转就转成另外一个自己，也是半点痕迹也不留。百无聊赖地望天，甚至在想也可以成为一尊望天的菩萨，一动不动。你可以不信仰它，也可以漠视它，就让它在那里。不过成为菩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没虔心念过一昼一夜的经文，也没做过什么大善事，要成为菩萨，也只是想想罢了。

    既然没做什么大功德无法升天，那只能入地，这么一想，倒也想去走一走。凭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想象，地狱里该有个不温不火的太阳，它二十四小时照亮着，只要有光亮，痛苦的声音就不太显眼，可这般安排却与人间所差无几。地狱，总要带一点阴霾沉郁的感觉才像样。难不成编个有半个月亮的地狱？也未免诗情画意了点。思索来去，感觉地狱在我这里，还是没那么可怕。要说可怕之处，可能只是它要在地下。不是吗？按照惯性，人终要入土为归的，那么地狱首先就该设在地下，而且越深罪犯得越重。那里还有刀枪，有泪花，有咆哮。想到这忽然觉得奇怪，一个望着天的脑袋瓜，想的该是高处才是！不过谁又能斩钉截铁地说地狱就只能在地下？也许还真在天上！只是地球上人如此多，要也有个高低之分的。所以还是把地狱设在地下，把天堂设在天上吧。

    现在我们就来说说天上的装潢。高处，仙人住的地方。我们可以先依传说勾勒出一个华丽的宫阁。仙人住所难免冠冕堂皇，加上仙鹤仙花什么的，到处都是仙气。所以天上的人事物，总在告诉着你和我和他们有着差别。而且仙人一般都被认为是好人，下地狱的人都是坏人。这也是惯性思维，没办法的事！仙人总是好的，不论天上是不是也一样有很多伤心之处。美丽的地方谁都想去，包括天堂。

    我也是！我想如果我有幸不入恶道，还因善缘姑且做一个仙子的话，就是做个普通的仙子也是件称心如意的事。不用懂得仙法，只要给我一支许愿花，允我到处让初生的孩子许愿，或者让矮树上的蚂蚁许愿也很不错。

    我想或许自己还真有此机遇，一来我不用木棒活生生打死刚出生不久的海豹取皮，一只两只，不，一船两船地拖去毛皮，血淋淋的。二来我也没扔瓶盖子到海里让海鸟海鸥等吃了活生生死去，一堆一堆地死在沙滩上，肉体腐烂后，胃部全是塑料瓶盖子。

    我确实没有吧？就算有，也只是父亲七七那日朝海里丢过两个玻璃瓶子，是高粱。盖子可没打开过，而且一扔下去，想必父亲都带到海里去喝了，绝不会让它飘到沙滩害死鸟的。所以我想我还是有机会上天的。

    你也不用质疑，善心我有。从小没骂过父母，甚至连姐姐的名字也没叫过，更没杀过狗。

    就是有那么一回，家里的黄狗因为太爱咬人而被人杀了，他们煮了后特意送来留一碗给我。那天我刚从学校回家，打开碗盖子忽然发觉有些熟悉得不得了的感觉，什么感觉呢？弄不懂。那肉在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吃。跑去问大人，才知那是我家狗儿的肉。你说我平时都要帮蚂蚁搬粮食让牠们少累一些，一碗熟悉的狗儿的肉又教我怎么吃下去？虽然我才七八岁，可那有些漆黑的肉色和味道至今还能记起来。

    我也由此发现自己的记忆还挺不错的，所以若上天前要被审问，倒可以据理力争。当然不吃它，只能说是对狗儿的义气，毕竟一起生活那么久，有感情的。我只是因为这份情，也还因为那是狗肉。

    那么，我真没做过什么善事，可以拿来抵消或功德转移给有罪的亲人朋友的？你能想象吗？我还真糟糕！一生除了不杀蚂蚁，只剩下比较实在的一颗心了。实在不是做人现实，我虽然贪图安逸，但只在自己能力范围里撒野，也没自私得损人利己。

    我是说我即使吃肉，也是吃实实在在的肉，没有把斋当肉来吃。而且吃最多的是蔬菜。如果真要辩驳蔬菜也是有生命的，那我们就理论理论！一切植物都有生命，包括稻米也有生命。吃肉和只吃蔬菜是没分别的！分别的只是动物流血，植物只会枯死！植物也别吃？那得了！我还要活下去吗？人既不知如何成为人，蔬菜也不知为何成了蔬菜，这和鸡与鸡蛋的问题一样没有答案。

    我的意思是，怎么不是安排蔬菜吃人，或者人被猪狗拿去吃呢？让它们去烦这些恼人的问题多好？结果不是！结果是人要吃它们。如此，蔬菜既为人的食物，人就要吃，要算罪，也只能说欲加之罪了。

    说到这，你会不会以为我有点无赖？可不是吗？我没说错吧？那么就来说说小恶小报，说这些我还真能说一说，你信不信？比如洗手吧，我一天至少洗它十多次，肉眼看不见的细菌肯定给我害了不少，洗手液不是说仅仅十秒就能消灭百分之九十九的细菌吗？

    好吧这是罪，那么德呢？远的不提，只是寄生细菌又怎么算？人体养着呢！生病的时候的病毒，肺叶里的病毒，肠道里的细菌，癌症……要说，可真多的。都是时间或长或短的寄生着，养育着它们！后来要吃药打针，也是为了自保，不治只得任它们强大，一口一口将你吞噬掉。只得治！这在法律上有时也是可以不算罪的。

    嘿，我也还有点要模糊黑白的意思，可也为了省事不是吗？一个细菌是一个生命，一个人的身上得有多少？要算，一功一过，可得算到猴年马月去了。

    我知道你嫌麻烦，那我就跟你说一些较大的罪过吧！容易算计一些的。比如有一回，那时候十岁不到，我到一条小溪边玩，站起来转身的时候，前边三五步处大咧咧地有一条蛇，那蛇很恐怖，黑色条纹，头是扁的，眼睛非常亮，吐着信子看着我。我不敢跑，也不晓得跑，更怕牠咬我，于是轻轻地蹲下拾起一块石头，正巧右边七八步之遥有三个男生在玩，我认识他们，就喊了一声。他们动作极快，纷纷拾起石头就打那蛇，我也打了，竟然把那蛇给打死。所以若有罪，也就是欠了一条蛇命。按佛理来说，欠命是大罪了。

    这时你可有得意我无话可说了？是开始有点这感觉！看来五戒十善我还真没怎么做到。说是要做到八十分，才能在死后沦入三途得人身，如果只是做到五十分，完了！非得沦入三恶道。看来还真无法再说，说成了无法投胎去了！好吧还有时间，就是积善也是长久的事情啊？我不急。

    对了，还真记起来这样一件事。得告诉你我十六岁那年，人在蒲甘，几乎每天晚上都被朋友拉去念经拜佛。虽然不怎么愿意走那么远的路，可到了佛塔，我也脱鞋，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不敬心理地去拜，甚至还莫名其妙地会背诵一些缅文经文，包括华文心经。一到晚上无法入睡，也就念一念，把所有念经的功德转移给孤魂野鬼去了。所以这算是一桩善事吧！

    再者我今日看天，也是一直在反思，反思是改邪归正之徒，一心求善之人，心存善念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还有一点要说明的是，今日只谈小恩小惠，大事情反正上天已经了然心中，我就不重述了，只是如果我真能在天庭做个仙子什么的，真的，我一定不会偷懒，我发誓！说这么多，你会不会有点纳闷？我其实今儿是在反思还是在祈祷？哎别想了！连我都想不懂！

二〇一三年二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