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草人

段春青 

    那人走的时候说，几天就回，山林里的黄草长得极多，长在一株株古老的大树上。所以她送他走，再盼着他的归来。

    位于离抹谷数十公里之外，一片古老的原始森林里，有虎豹，有野狼，白鹿和松鼠。还有黄草。黄草属于兰科植物，是寄生于枝桠上的寄生草。按其茎的粗细不同，可加工成不同的中药材。这山地区的人们除了宝石生意，眼下季节多数做着黄草的生意。据知这草在中国已属于濒临绝种受保护的植物，价格日趋贵重。那人因此去了，告别了她，背着自制的箩筐。他忘记路途将坎坷，忘记毒蛇猛兽，也忘记要去多久，所以走了整整三年。

    他去哪里了呢？

    同去回返的人们采来的黄草，已被收购者收购后卖完了！收购者买好刚采来的草，就先分散给几户人家拿去分制。人们先在厨房烧上柴火，留下灭了火苗的火头，再在灶上横架竹片，把刚采来的黄草放上去烘软，之后她们就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用竹片绕起来，绕好后就放平了晒干。做这项工作的多是妇女，有时孩子吵着吃奶，也还有一边哺乳一边绕草的。或是临近吃饭时间，也就丢下草去烧饭，或者直到把衣服浆洗好晒在竹竿上，被风轻轻吹动着的时候，才来绕草儿。也不是非得急着做完，不过再如何，总见她们忙着。草晒干后，她们也还有一种能力，精细地分好草的粗细品种，就可以拿去交给收购者验收了。

    那么，他去哪里了呢？

    在山一方。在雾蒙蒙的山一方。那雾，仿若一位佝偻的老翁，光着脚板从冰窖里向她走来，走到她的眼睛里，走到她的眼睛由期待渐渐迷茫，像门槛的石头一样又凉又无处躲藏。

    山里的人无非讨生活，只是这表里山河的里里外外，却开着一道道生死之门。抑或宝厂，抑或黄草。我仿佛身处几万年前的年代，那拿着长矛与猛兽争食的年代。这关系，在之前我原来并没有察觉。黄草，兰花草，可这些草药在治人之前，已先杀了人！

    他去了哪里？人们都说他可能在深山里自己长成了黄草，因为他比别人整整已去了三年。人们不知他还要去多久，她也不知道。

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一 8:51:56 PM 抹谷

发表于二〇一三年三月五日 星期二 联合早报专栏《伊江云草》